「江湖笑」「白曉芷生活日記」十二、木簪






  鳶茹鎮的客棧相當安靜,不像湘水鎮般人來人往吵鬧,大廳內只有白曉芷和老闆瞎眼老頭,兩人坐在同一張桌子。

  順著白曉芷的視線望過去,瞎眼老頭右手拿著一把小刀,左手拿著一顆蘿蔔,雖雙眼無法視物,卻能快速俐落的削掉蘿蔔皮。不過要是瞎眼老頭能看得見,必然會覺得眼前的少女不是在看他削蘿蔔,其實是在發呆,心思不知道已經神遊太虛到哪方去了。

  直到瞎眼老頭削完半籃的蘿蔔,白曉芷才回過神,伸手握住桌上杯子,原本溫熱的茶水早已放涼。而當她跑去廚房一趟,重新泡了一壺熱茶回來,驚訝的發現桌子旁多了一個人,正和瞎眼老頭聊著天,正是幾日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賣餅老者──徐梧。

  「徐翁。」她恭敬的朝著老者打招呼,端著茶壺向杯中注入茶水,推到老者面前。

  徐梧並未多說,只是拿起杯子淺嘗一口,在他眼中少女過了幾日煩惱未解,反而面容更加愁苦,眉頭輕皺,思緒神遊。見此他想了想鎮上最近出的大事,也只有那一件,於是開口道說:「武昭明的死,是他自己的抉擇,誰也阻止不了,也怨不得誰。」

  「奴……奴只是有些地方不明白。」武捕頭的選擇是對是錯?白曉芷低下頭來,雙手緊握杯子,茶煙撲向她的臉龐,看不清此時的表情。

  世人不知他的功過,不知他搶劫龍銀為了鳶茹一線生機,在離君山上種下大片的淮天芎。他只是服用惡心丹瀟灑離去,將自己假裝是惡尊之人,留下滿身罵名。

  「打從武昭明還是個娃的時候,愚就認識他了。」這一句話驚得白曉芷抬起頭來看著老者,徐梧倒是一臉淡然,繼續說道:「那個臭小子就一副倔脾氣,從小到大沒變過,成天大聲嚷嚷著要成為行俠仗義的大俠,後來果真跑出去闖盪,也有一番作為。」

  「他前些日子還跑來跟愚買餅,說找到可以拯救鳶茹鎮的法子,還叫愚不用擔心。」徐梧嘴角揚起,露出一個極為嘲諷的笑容說:「愚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,但愚只看到毅然赴死的眼神。」徐梧沒有再說下,結局大家都知曉。

  「但你不是相信他不會加入惡尊。」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瞎眼老頭突然向著徐梧說。

  「是啊,你不也一樣?」徐梧放下茶杯望向門外,隱約可見遠方的離君山,他瞇起雙眼努力眺望著說:「唯有時間方能驗證一切。」

  白曉芷覺得眼前的兩名老者,隱約猜到武捕頭所做之事。

  剛種下的淮天芎也許在十年、二十年後,可以從鳶茹鎮看到遠方的離君山一片翠綠,這個鎮子也能繼續存活下去,只是再也沒有以前的繁榮。但或許等不了這麼久,鎮子就毀在山洪中也說不定。

  三人沉默不語,過了一會兒,徐梧從懷裡拿出一個長條形的木盒子,推到白曉芷面前,她不禁疑問地問道:「這是?

  「愚現在是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,這個就算是愚僱用你,就請你未來替愚看看,看這鳶茹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。」語落,徐梧如同白曉芷第一次遇見他時一樣,頭也不回的踏出客棧。

  白曉芷愣住不語,直到看不見徐梧離去的背影,才回過神來打開他留下的木盒子,裡面奢侈的在底層鋪了一層絲綢,上面放著一支木簪,木簪上頭雕著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兒。

  「可否給奴看看?」瞎眼老頭說,白曉芷應聲答應,將木盒子連同裡面的木簪放到瞎眼老頭面前。瞎眼老頭伸手拿起木簪,動坐輕柔,從頭到尾仔細的摸了一遍,最後笑了一下,似乎是確定了什麼事情說:「小娘子運氣不錯,徐梧那傢伙挺喜歡妳的。」

  「不知此話怎麼說?

  聽道白曉芷的提問,瞎眼老頭一邊將木簪放回木盒子裡交還給她,一邊與她說道:「這支簪子連同這個木盒,都是徐梧用碧梧製成的。」

  「徐梧早些年是個斫琴师,還是個遠近馳名的斫琴师,特別擅長以碧梧製琴,也因此賺了不少錢。」若是瞎眼老頭能看得見,此時便能見得白曉芷一臉驚訝的表情,都快可以在嘴裡塞顆蛋。

  「年少輕狂,他有才氣有名氣,自然有一股傲氣。當時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門說親,他可是一個人都看不上,遲遲拖到了三十歲那年才成婚。」瞎眼老頭似乎沉浸在往事回憶中,繼續道:「那場婚禮當時可是轟動整個鎮子,辦得風風光光,迎娶了盈芳樓的花魁。這兩人如果不論出身,一個擅琴,一個製琴,也是個良配。」

  「可惜花魁早早就香消玉損,在她走後徐梧也就封刀,不再製琴。」瞎眼老頭說完這一席話,撐起身子,端著削好的蘿蔔往廚房的方向走去,留下白曉芷一人盯著木簪沉思。

  然而就當瞎眼老頭快走出客棧大廳時,突然停下腳步,說了一句話,不知是說給自己聽,亦或是說給白曉芷聽。


  「你們兩人很像啊……一樣善良,一樣天真,一樣……是個好娘子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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